去年梅雨季前,爸妈把上海浦东的老房子租了出去,拖着两个塞满四季衣裳的行李箱,坐高铁去了张家港。我原以为他们不过是找个周边小城短居,没想这一年过去,俩人在电话里说话都带了点长江边的软糯调子,上次视频时,妈妈正蹲在阳台给刚买的栀子花换盆,身后晾着的腊梅枝上还挂着水珠,爸爸在厨房喊她尝尝新卤的酱鸭,背景音里是窗外香樟树被风吹动的沙沙声。
一、住下来才知道,日子能慢成河
他们租的房子在杨舍老街附近,是个带小院的六层老楼。爸爸最得意的是阳台外那棵老枇杷树,入夏时果子黄澄澄地坠满枝,他搬个马扎坐在树下喝茶,看邻居家的猫跳上墙头追蝴蝶。“上海那鸽子笼哪有这景致?”他总跟我念叨,“早上五点多,就能听见隔壁菜市场的叫卖声,卖青菜的阿婆总多给两把葱,卖鱼的师傅杀鱼时会问你要红烧还是清蒸,不像在上海,买菜都跟打仗似的。”
展开剩余80%妈妈爱逛梁丰生态园,每天早饭后必去绕湖走一圈。她说那里的柳树条垂到水面上,像姑娘梳头发,湖里的黑天鹅不怕人,会追着拿面包屑的小孩跑。有次她在湖边遇见个退休的语文老师,俩人聊起养花经,后来每周三都约着去老年大学学工笔画,“老师说我画的牡丹花瓣有水分,”妈妈语气里透着得意,“在上海时哪有这闲心,天天惦记着接孙子放学,现在好了,日子像那湖里的水,慢慢流,不慌。”
二、这城里的烟火,都是带着温度的
张家港的菜市场让妈妈开了眼界。他们常去的花园浜菜场,进门就能闻到豆制品的醇香,卖豆腐的夫妻俩是安徽人,见着爸妈总笑盈盈地问:“今天是要老豆腐烧肉,还是嫩豆腐做汤?”拐角卖青团的摊位,清明前后总排着长队,妈妈学会了跟当地阿姨讨教,“要用麦叶汁和糯米粉,馅子里的猪油丁得拌上芝麻糖”,现在她自己蒸的青团,连隔壁楼的苏州老太太都来讨着吃。
爸爸迷上了梁丰面馆的奥灶面。每天清晨六点多,他就揣着搪瓷杯去排队,“要红汤,宽面,浇头来块焖肉,”看师傅把面条在滚水里三起三落,浇上熬了整夜的骨汤,他总说这比上海弄堂里的阳春面有滋味,“那焖肉入口即化,汤里能尝出笋干和香菇的鲜,吃完面再喝口汤,浑身都暖透了。”有次他在面馆遇见个退休的老船长,俩人聊起长江里的鱼,从鲥鱼聊到刀鱼,最后老船长还送了他一罐子自己腌的鱼干。
三、走在路上,处处是看得见的舒坦
张家港的街道干净得让人不好意思扔垃圾。妈妈说有次她拎着香蕉皮找垃圾桶,走了两条街才看见个绿色的分类箱,旁边还有个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在教老人怎么投放。“路上看不见烟头,连绿化带里都没落叶,”她感叹,“有回下大雨,我看见环卫工蹲在窨井边用手掏垃圾,那雨披都湿透了,看得人心里不落忍。”
他们常去的暨阳湖公园,晚上有跳广场舞的队伍,也有吹萨克斯的老爷子。爸爸买了个二手二胡,每天傍晚在湖边拉《二泉映月》,渐渐聚了些听众,有个退休的音乐老师还指点他指法,“现在我能拉《茉莉花》了,”爸爸在电话里笑得像个孩子,“那些跳舞的老太太说我拉得有味道,比音响里放的有灵气。”
四、从上海到张家港,不过是把日子换个容器装
去年冬天上海疫情反复时,我担心他们,想接他们回来,俩人却在电话里直摆手。妈妈说张家港管控得严,菜场超市都供应充足,小区门口就有核酸点,“比上海还让人安心呢,”爸爸抢过电话,“你妈现在跟小区里的老太太们学做拖炉饼,我每天负责揉面,日子过得比在上海时有意思多了。”
上个月我去看他们,刚出张家港站,就看见爸爸骑着辆二手电动车等在出站口,车篮里放着给我买的凤凰水蜜桃。穿过暨阳湖大桥时,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色,风吹着爸爸的白头发,他指着远处的双山岛说:“那边能钓鱼,下次带你去。”妈妈在厨房忙活时,我发现她围裙上绣着张家港的市花——紫薇花,“楼下张阿姨教我的,”她擦了擦手,“这花好,花期长,像咱们这日子,看着平常,却能一直开着。”
如今他们在张家港认识了二十来个老邻居,谁家做了腌笃鲜会端来一碗,谁家孙子满月会送喜蛋。妈妈的工笔画得了老年大学的优秀奖,爸爸的二胡加入了社区的民乐队,他们说这里的空气里有江水的湿润,有泥土的腥气,还有陌生人递过来的热乎包子的香气。“上海是好,但太闹了,”爸爸坐在小院里,看着枇杷树影在地上晃,“这儿啊,像个能让心沉下来的容器,装得下我们这把年纪的碎日子。”
临走时我在小区门口看见块公告牌,上面写着“文明城市张家港”,旁边贴着居民们手写的养花心得。突然明白爸妈为什么喜欢这里,不是因为它比上海繁华或便宜,而是在这里,日子是真的能被看见、被触摸,像老墙根下的苔藓,慢慢长,却处处透着鲜活的暖意。这大概就是他们说的,烟火人间,最抚凡心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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